4岁的小龙(化名)走出玻璃房子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小龙1米1的个子,***很白。此前,他站在一台带监视器的摄像机面前,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这个奇怪的大机器。
视线越过大机器,玻璃房子的外面,四面墙上都满满地挂着小演员们拍戏的照片。爸爸妈妈、叔叔阿姨们站成一堆注视着房间里的他。
小龙紧张地歪了一下头。
紧接着是一幕看似有些“无厘头”的场景。
“小朋友,你平时帮妈妈做家务,都是怎么做的?表演一下看看?”
小龙的面前什么都没有,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虚拟的动作。他紧握着小手,机械地摆动了两下。
“那你学一下老人怎么样走路。”声音再次响起。
小龙紧抿着嘴唇,没有任何动作。
“说说哪些水果是红色的?”
“苹果”
“还有呢?”
“不知道。”
就这样,等待半个钟头才出场的小演员试镜,在5分钟内匆匆收场了。
失败的试镜,让小龙的妈妈林芳(化名)有点失望。“可能他不适合表演吧。”她摸摸小龙的头,抱歉地对影视公司的员工说。但对方回答让她很意外:“我觉得小龙很有表演的潜质。”
这是一场魔幻现实主义的试镜。
和小龙一样幸运地得到“星探”关注的孩子并不少,只藏在所谓的免费试镜背后的,是收费高达15800元/年的培训班。
天河城里遇“星探”
半个多月前,林芳带着儿子在天河城玩,累了坐在商场里休息。“这孩子是你的吗?长得真帅啊!”一名穿着时髦的女孩上前和她搭讪。“小朋友,你想不想上电视啊?”小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这时,女孩开始做起来自我介绍。原来她是一家名为广州鼎唐影视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鼎唐影视)的助理。她称公司要开拍一部电视剧,正在选小演员参演。“这孩子长得可爱,又活泼,很有童星潜质,可以去试镜,让导演看一下。”想着小龙骄傲地站在舞台上,享受着镁光灯竞相追逐,望子成龙的林芳动了心。
一周后,林芳和陈鑫(化名)一起带着打扮俊俏的儿子兴冲冲地赶到位于广州市越秀区校场西路2号置地大厦四楼的鼎唐影视试镜。
一家三口到时才发现,和他们有着同样愿景的几对父母早已带着孩子等候试镜了,多数都是4、5岁的孩子。
公司的墙上到处都贴着小演员们拍戏的照片,还有一个巨型的条幅醒目地挂在墙上,写着“祝贺鼎唐小演员×××在鼎唐影视与南方电视台合作大型谍战新片《盛宴》中饰演××”。整个公司俨然是一家打造闪亮童星的孵化器。
试镜免费,培训昂贵
整个试镜过程中,当初女助理口中的“导演”都没有现身。
试镜结束后,经理方柳坤把林芳和小龙领进了办公室。方经理先是介绍鼎唐拍摄过的电视剧。展示完公司实力后,他就打开公司的官网,网页上除了有小部分影视作品推荐外,其它大多是参加培训的小孩子的形象照及拍摄电视剧的照片。
“这些小孩子经过培训,就能参演我们拍摄的电视剧。我们还能介绍他们到其他公司去拍戏。”方柳坤给孩子们画出了一条成名的康庄大道。
鉴于小龙试镜的表现,林芳有些迟疑。方柳坤立即提出专业意见。“这个孩子很活泼好动,有明星潜质,但是遇到大场面会怯场,如果参加了培训就会有很大的改善。一些小朋友本来很害羞,经过培训之后,有的可以演戏,有的可以做主持人。”
几番说服下来,林芳觉得这个培训对孩子的好处很多,当即决定报名。但方柳坤突然话锋一转:“报名我们的培训很合算,比那些一个小时一百多的钢琴课合算多了。”林芳这才明白,原来培训是要收费的,而且价格不菲。一年15800元,每周一次,两节课,45分钟一节,共一个半小时。林芳算了算,平均每节课的价格200元左右。
“交了那么多钱,孩子是否一定有戏可拍?”林芳说出了心中的疑惑,方柳坤立即说鼎唐影视会拍很多生活化的电视剧,孩子拍戏的机会非常多。即使孩子没能拍上戏,也能培养孩子的胆量和性格。
看着林芳还有点犹豫,方柳坤说目前这个班还有两个名额,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要定下来了,小龙如果要报名,就得当天定下来,否则就没有机会了。
一旁的陈鑫一听要收钱,就假称回家和妻子商量一下,然后将母子俩拉出了公司。“这个影视公司一定是拿拍戏做幌子,其实是为了赚培训费的。”陈鑫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有依据的,“如果是正规的影视公司,怎么墙上全挂着小演员的宣传?一副儿童影视培训学校的架势,摆明是要引诱家长‘上钩’。”
“保证拍戏的机会很多”
一周后,新快报记者假称有一个四岁的孩子,也想来试镜。这次接待记者的依然是方经理。奇怪的是,方柳坤上周所说的即将招满的名额却依旧空缺,他继续游说林芳给小龙报名。
据方柳坤介绍,现在鼎唐影视有4个儿童表演班在上课,每个班有15个小朋友。培训班从2009年开办,公司在海珠区和佛山禅城都有门店,“已经培养了很多孩子”。
被问到拍戏机会有多大时,方柳坤信心满满地说:“我们保证拍戏的机会很多,但不能保证每一个孩子都能拍。这还要视乎孩子的学习情况。”但当记者问有没有统计过到底多少人拍了戏,占总培训人数多少比例?方柳坤则含糊地说:“我们没有统计过。”
刚开课两周的一个班里,学员大多是路遇“星探”
10月27日,记者再次来到鼎唐影视,两个班的孩子正在上培训课,几十个望子成龙的家长们都坐在走廊里等待孩子下课。还有一位妈妈一直站在教室外,用手机录孩子的上课情况。
其中一个班刚开课两周,家长们也和小龙的父母一样,都是路遇“星探”,以试镜的名义来到这里的。
另一个班上的孩子则都是今年2月份报名的。
家长们的座位面前就挂着那条“祝贺鼎唐小演员某某在鼎唐影视与南方电视台合作大型谍战新片《盛宴》中饰演某某”的巨型条幅,仿佛为了给这些等得发慌的家长们打气,“不久的将来,孩子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条巨型横幅上。”
“感觉就是在玩”
赵女士7岁的女儿也在教室里上课。
“上课效果没法说,反正我们家的孩子没什么起色。每周才上一个半小时的课,你说能有什么效果。”
赵女士说,只是女儿性格活泼,像个男孩子,所以她才给孩子报名,希望她向演艺发展后,培养才艺。能斯文、更落落大方。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,“望子成龙呗,家长不都这样?”赵女士说。不过,今年2月时她交的学费是12600元。
培训班给赵女士的课程单很细致,总共48个课时,包括曲艺培训、肢体训练、台词训练等等。但是赵女士的感觉是“就是在玩,那些课也很简单,教孩子唱歌跳舞,说台词。老师们都很年轻,二十岁左右,水平究竟怎么样,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对于赵女士提及的师资问题,方柳坤的解释是,“老师就是鼎唐公司的演员。”不过他又强调,“鼎唐的老师都是表演专业出来的。”
部分家长要退费
杨先生的儿子今年5岁,在鼎唐上课也有半年了。孩子性格有点内向,为了让孩子性格更开朗,杨先生咬牙给孩子报了名。他了解的是孩子上课的主要内容是绕口令、语言表达、演讲等。杨先生感觉“教学的效果一般”。
杨先生还说,上个月,他在等孩子的时候和几个家长聊天时,“普遍都说学不到东西,而且拍戏的希望又渺茫,有两个家长还说要找公司退费,不学了”。
记者采访时在电梯里碰到了一个穿着鼎唐公司文化衫的小女孩。4岁左右,扎着一个马尾辫,背着一个小书包。她说她就是来上课的,爸爸正在楼下停车。
“小朋友,你今天上课的内容是什么?”
“唱浪花一朵朵。”
“为什么要来这里上课?”
“不知道,爸爸让我来的。”
“被相中了N次”
尽管有家长觉得培训效果不大,但鼎唐影视打造儿童“星梦”的“影响”在“家长圈”中已经颇大。广州妈妈网、育儿窍门网上都有讨论鼎唐的帖子,妈妈们都在分享路遇“星探”的经历。
“去年就碰到过,没理会;今年在正佳又碰到过,那个姐姐很会哄小孩,上周带小孩去试镜了,之后就推荐上培训课程,说只招15名,还要当场就定下来。”一位妈妈写到。这与林芳所遇到的场景如出一辙。
还有一位妈妈称:“三年前我家孩子就已经被‘相中’N次了,也是在正佳。连我都认出那个‘伯乐’了,呵呵。我也查过这个公司,有倒是有,不过呢,就是让你进去,交钱,所谓培养孩子成为影视演员云云……”
记者还在网上搜到一名自称鼎唐公司原员工在2010年7月19日发在公网上的投诉贴,题为“广州鼎唐影视有限公司就是忽悠骗钱的”。
发帖人敬告家长们:“千万不要上当。”
其实很多家长也曾告诉新快报记者,“我们也怀疑是假的,可是万一是真的呢?”“孩子参加点玩的培训也挺好,能活泼点。”
记者调查
宣传:打明星牌吆喝家长
真相:任泉三年前已退股
鼎唐公司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?方柳坤在招生的时候称公司有明星股东,其中大股东是明星任泉。“以前他还到公司里转过几次,最近比较忙,很少来了。”记者随后在越秀工商分局查询的股东情况,并未发现任泉的名字。方柳坤的解释是:“你也知道,很多事情都不用报给工商局的,这是私下的约定。”记者又联系了任泉的经理人张明,张明表示并不知道有这个公司,需要与任泉核实。
昨天,记者采访鼎唐公司的总经理、股东李明。他承认任泉曾在2008年时加入了广州鼎唐影视有限公司佛山分公司,都不久后就解除了合作。对于公司还打出明星任泉的招牌,他称是员工不了解情况所致。
宣传:与南方台合作大戏《下海》
真相:帮忙找拍摄场地、道具和小演员
鼎唐影视在其官网上挂出的影视推荐作品一栏分别有《盛宴》、《寻你到天涯》、《千娇百媚》、《下海》、《寻找证人》、《我的女儿我的泪》、《名门新娘》、《暗哨》八部电视剧。但据记者查询,《我的女儿我的泪》、《名门新娘》、《暗哨》鼎唐影视都没有参与拍摄。李明的说法是虽然电视剧都挂在鼎唐的官网上,但并未明文写着是鼎唐的作品。“商业网站最大的功能就是宣传,这种做法是否会误导家长?”李明辩解道:“就像你的博客,里面也会推荐别人的作品。”
去年10月22日央视一套热播剧《下海》是鼎唐影视在其网站宣称与南方台联合制作的大戏。但记者查询的联合制作单位名单里有广东南方电视台、北京御景江山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等十家公司,却并没有鼎唐影视。
南方电视台总编室领导华明告诉记者,《下海》这部剧南方电视台的合作方是北京御景江山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,并未与鼎唐影视合作过。不过他同时指出,也不排除其他的合作方与鼎唐影视有过合作。工作人员卢峰也确认《下海》的合作方里确实没听说过鼎唐影视。最后,李明坦承,《下海》这部戏,是拍摄剧组去了佛山,鼎唐帮忙找拍摄场地、道具和小演员。
记者跟进
鼎唐是否能办儿童影视培训班?
工商局:属于超范围经营,要处罚
关于家长们最关心的问题,影视公司是否能办儿童影视培训班,记者特意咨询了广州市工商局越秀分局了解到,广州鼎唐影视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包括制作、复制、发行广播剧、电视剧、动画片(制作须另申报),专题、专栏(不含时政新闻类),综艺(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有效期至2012年6月3日);文化交流活动策划;制作、发布各类广告;项目投资咨询;教育信息咨询。其中未包含培训的经营项目。
相关负责人表示,广州鼎唐影视有限公司若开办儿童演艺学习班,收取培训费进行培训,则属于超范围经营,按照《公司法》规定责令整改,情节严重将进行处罚。该负责人进一步向记者解释,如果是儿童才艺培训班,需要到教育局办理办学证,拿了办学证后还要分情况再办证。具有公益性质等民办机构就去民政局办证,营利性质的则去工商办营业执照。